镇魂巍澜同人——(民国AU)于纲于礼(12)

第十二章、
医生白天对沈老师进行了一轮复查,开个小会,宣布沈博士可以稍微下床走动走动。赵云澜一高兴,稿子任务扔到脑后,陪沈巍在病房里折腾了一天。差不多到晚饭,赵云澜哼着小曲揣饭盒下去找吃的,沈巍披着他的外套回床上坐了一阵,还是想走走,正巧碰到要去隔壁要去洗碗的大姐。大姐难得和沈博士说说话,热情地拉着小沈坐下,嘴里尽夸赵云澜细致体贴,对他比对媳妇儿还好。沈博士稍带尴尬,冷不防反问,“怎么,您见过他媳妇啊?”
大姐有些责备的意思,“他不是有个未婚妻么?未婚夫在医院这么久也不来看看帮帮忙。现在的年轻人,尽搞这些东西,你说这关键时刻还不是只有自家人靠得住?”
“啊、哈……”
“哎,小沈,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个年纪——”
沈巍突然觉得胃疼,捂住胸腔,咬着嘴唇弯下腰,尽己所能迅速撤离。太阳刚开始落山,还得再来些时候才能把街市染地俏黄。沈老师打开窗,许久没接触过的清风从西山脚下夹着滇湖水汽灌进病房,撩拨着斜梳起来的发梢。
“沈老师?”
赵云澜刚放下碗筷就觉得房间里凉飕飕的,转过床帘,可不是不得了了。
“哎……可以在医院里走走包括吹冷风么?”说完,赵云澜耸耸肩,过去导着沈巍把大衣扣子扣紧,“要吹也裹暖和点儿不是。”
随即,沈老师的眼眸转了个方向,轻声道谢,“晚上的事……就麻烦你了。”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就算今晚火车站被炸了,我也保证把箱子给你搬回来。”
“火车站被炸了?”
赵云澜暗自咬舌,他在这儿瞎说些什么呢,“呃,比喻嘛……”
沈巍犹豫了一下,还是就口接,“要是真有人去炸,那你就快跑,什么东西都不如你——人重要。”
这句话就像护身符一样贴在赵云澜心脏某处,暖融融的,直到他晚间九点,准时地蹲在站台上吹感受着风中夹杂的碳渣,其效果都相当可观。
赵云澜特地提前了半个小时和领头人会和,小个子见到他,一脸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哎,赵老板,你说你……”
“我什么?”
小个子一脸奸笑,“你这样耽误沈师兄找师嫂的。”
赵云澜格外坦然,敞开自己被肩垫撑出来的广阔胸怀,反问,“你看他需要吗?”
小个子酸到牙根,“哎哟,您干脆把姐姐妹妹直接嫁个给师兄得了,亲上加亲,什么不好。”
赵云澜心说,哪儿都不好,嘴上遗憾至极,“哎,可我妈没给我来两个姐姐妹妹,要不沈老师这等栋梁之材,我肯定两个一起嫁给他。”
听见姐妹不存在,搭话那个更放得开了,“两个一起,你想让师兄入赘啊?”
“嘿,你说哪儿的话,我能让沈老师入赘?”
“那说实话,我们这院儿的上到老师下到学生,个个一穷二白,你姐姐妹妹都嫁给他,这家子吃什么?跟着沈老师去学校食堂喝白粥啊。”
“嗯……”赵云澜一脸若有所思,“要不说你们读书人懂得多呢。”
“哼,赵老板,你就可着劲儿损我,等沈老师回实验室,”小个子挤挤肩,“瞧您老每天怎么过。”
“就你们师兄啊,”赵云澜脸皮直追长城墙,“我就不信他舍得对我赵某某怎么样。医院里陪上陪下陪进陪出的,我还没要他报答我呢。”
“那您是大善人,哎,赵老板,我们今晚这么千辛万苦地过来帮师兄取设备,你老要不要谢谢我们。”
“滚吧你们,”赵云澜跟小个子一齐笑起来,“要找也找你们沈师兄找去。”
小个子比出个传道的姿势,庄严郑重,“好,那我就代表我们实验室,把沈师兄嫁给你赵大善人了,你看怎么样?”
赵云澜挑起两眉毛,点点头,“行,这话我替你师兄记下,转头就让他亲自邀请你证婚。”
小个子一巴掌甩在赵云澜头上,“您还真不客气。”
“哎哟,跟你老兄,我怎么好意思。”
老郭隐藏在车站外的黑巷子里,要是有情况,反手泼酒闷烟喊喊火,撤退时掩住口鼻往巷子里跑算是一条道,祝红显眼,和小郭搭伙蹲在通道口,一会儿赵云澜从这边提着任何东西出来,都有林静在车上待命,接到就走。唯独大庆辛苦,守着轨道群围墙的小门,算是备用。
不过这批密码机的情报可算是没往外泄,火车站卸货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粗暴简单地往地上一搁,把小个子心疼得一脸苦瓜样,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他们轻点儿。往左看看,那批混装同志面对着通知中三倍数量的木箱一脸迷茫,赵云澜主动凑过去问要不要帮忙,麻烦的话他可以帮着送车上。被拒也不要紧,他赵云澜别的没有,脸皮管厚。货卸下来放了一地,那堆密码机的箱子不可能当场开箱验货,连带着沈巍这些一模一样的包装箱也不打开。赵云澜悄悄记了记位置,趁他们粗暴卸货时脚下一绊,噼里啪啦地扑到一堆箱子。这些东西和沈巍的东西混起来,倒是让面不改色地抬了一箱密码机出去。
沈巍的东西把后座货箱都塞满了,可巧,装货的时候小个子点来点去,忽然说跑过来说这口箱子不对,上面标的英文字不是他们的东西,该是抬错了。赵云澜心下大喜,拖了辆自行车,把错了的箱子绑后座上,追着卡车的声音溜出去,喊“等等拿错了”的声音恨不得把方圆十里的全叫醒。
祝红追出两步去,还是担心,“老赵,你要骑自行车要追卡车?”
赵云澜远远回应,“城里边儿,他们又开不快!”
“万一他们要出城呢?”
赵云澜停下,迅速打个折头,把林静赶下车,密码机箱塞进副驾驶座,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卡车果然照原计划朝城外的公路拐走,可赵云澜追到无人处,却先把车停下。他火速撬开密码机箱子,径直提出一只皮箱。皮箱打开,密码机说来神奇,其实也只是个打字机似的玩意儿。机器本体取出藏于驾座之下,皮箱塞回,撬棍猛击封口,赵云澜一气呵成,又追了出去。
组织这次想给对方留个无头案,反正是销毁,这些东西的尸体留给谁不一样。所以按计划,他们驾驶同样抢来的卡车拉着货物行驶到碧鸡关,所有人下车四散奔走,十分钟后,定时炸弹会把车与货一起在火光轰鸣中变成废铁。
赵云澜掐着时间差,刚才自行车是自己计划中的耽误,如果一切顺利,从追上卡车到炸弹爆炸,能给他留下时间约5分钟。
“赵云澜,你真是会找死呀……”
出于某种直觉,赵云澜坚定地认为这批密码机里藏有玄机。就南云报社而言,他们截获过敌方的电报机,上缴再利用是非常普遍的情况。虽然他坚信上级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然而作为本人,他迫切想知道这样大批量可用部件被销毁的理由——如果没人告诉他,那他就自己查。
他身上有个典型悖论——他自认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组织的事,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当个合格的党员。好奇心、同情心不能时时和组织命令完美兼容,而赵云澜向来很明了自己会如何抉择。
赵云澜咬咬牙,加力把油门踩死,宛如送沈巍到医院的那天。密码机要赶上它的死亡列车,而沈巍那箱无辜的零部件更不能为他赵云澜的好奇心负责。
混进去的箱子被赵云澜用鞋钉划出过标记,而装车时,两边方向迥异,靠近沈巍东西的部分应该会被摞在最上层。想到这里,赵云澜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恳求上帝,千万千万要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向西,越过小吉岭,下到滇湖岸边。这一段弯道很少,视线的最远处是西山睡美人的头部,左侧则是茫茫湖泽。赵云澜勉力眺望,穿过木林再回到路边的弯道上出现了灯光。
油门被再次一踩到底,最好的结果是在他们动手前追上。
“老哥们,稍微慢点儿……”
碎石摊上的景物飞快地倒退着,几乎连月光也要被抛在脑后。赵云澜追过第一次看见车灯的大弯,爬上坡顶,卡车就在坡底的空旷地上。
赵云澜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从现在开始,减去一分钟的安全距离,他一共还剩不到九分钟。
一分三十秒下坡,三秒停车。赵云澜扛住前座货箱,跑近货车,眼都不眨地扔到地上。这一扔,竟然还从货车车兜里扔出个人来。
“同志?”
赵云澜懵了一刹,瞬间回神,踩着密码机箱子翻进车兜。车里的人刚放好炸药,想也没想就要把他推下去。
“同志,有一箱错了,这箱才是你们的东西。”
可同志踢开货板直接拽着赵云澜跳下车兜,“你疯啦?计数器安放之前就已经启动,抓紧时间撤离。”
赵云澜仍要向前冲,可整个人都被抱住动弹不得。
“同志,快走啊!再不走时间不够了!”
赵云澜稍退后,弹腿把他踹开,蹬着木箱窜上去,镇定心神,开始从顶部找那箱不一样的。
“同志……”
“你滚!”
可是没用,箱子太乱,鞋钉标记根本看不清。
那位放炸弹的同志从地上爬起来,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疯魔上身的人,三五秒间冲出了空地,隐进树林里。
赵云澜没工夫理会他。别的箱子重量都一样,惟有沈巍那箱比周遭轻。
刷——刷——赵云澜一箱一箱地拖动。不是这箱、也不是这箱——
他给某人承诺过,一箱都不会少。
第一层全扔下车,开始找第二层。
也在某个静谧的瞬间,钟表旋转的声音在他的血液里被放大无限倍——事实越来越清晰,他从没想过会为一箱零件和一堆密码机死在一起。
“快、加快——”
他自己死了是自作自受,但他为什么要把沈巍的东西牵扯进来?!
第二层没法推拉,他只能跺在箱面上听声响。
哐——哐——哐——哐——哐——咚——咚、咚、咚——
赵云澜手扣进车板长年磕碰出的不规则边缘,硬是把箱子翘了出来。
表盘还剩不到一周。
赵云澜发动那张难兄难弟,往前冲得不敢回头。
一分钟之后,赵云澜的车被气浪掀出整整三米远,索性爆炸源处于盆地,两边皆是斜坡。赵云澜脸挂了彩,肋骨也似乎断了几根。
有那么一瞬间,赵云澜重重的撞在方向盘上,本能地闭上眼,默默地想,起码东西都还在。
盗劫加上爆炸,这宗案子让警察局忙活了很久。赵云澜作为最重要的现场目击证人当然逃不开干系。除去这一点,赵云澜劫后余生,利用前因后果把自己和南云报社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问心无愧、豪情义气。然而,简单的包扎固定之后,赵云澜却飞奔着逃离医院,仿佛就在脱罪的一瞬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利用朋友的信任做了些什么。
尤其第二天中午,他用那张同样挂彩的车把东西从警察局完整地送到实验室时,四周仰慕英雄的目光和掌声更令他身被火焰。
他进了编辑部,问候与关切反倒更是凸显着他的所作所为多么卑劣。
赵云澜从不把自己标榜成一个品德高尚的人,相反,他有着一切世家子弟的纨绔个性,可即使这样,他活过的这二十六年里,也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事能如此令他自己不齿。
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愚蠢到如此地步。
郭长城不在编辑部,他听说赵云澜负伤的同一时间就出发去了医院——赵社长病了,那他得帮忙照顾朋友的朋友。
他想回家,可他更无法面对母亲的关切和爱护。
从编辑部出来,赵云澜坐在充斥着玻璃碎片的车上,带着主驾驶座里藏着的一台密码机,第一次觉得天下之大真的无处可去。
不,也许还有一个地方——
沈巍平房的窗户还处在前后漏风的状态,但地上的斑斑血迹与碎玻璃却被人清理干净,刨除粘在床单被罩和墙面上的那些,看得出收拾的人很是废了番功夫。
顾婶一人在家,忽然看到赵云澜的车开过来,还以为沈巍出了什么状况。急匆匆赶到跟前,才发现怎么小赵也挂彩了。
“小赵?”
“啊……啊?顾嫂,是你啊……”
“哎哟,怎么小沈还没好你又伤上了……”
“呃,这个说来话长……顾嫂,我今天是过来替沈巍拿点儿换洗的衣物,他好多了,医生准他下地,不能没个鞋子外套的。您有钥匙吗,他的大概被医院和沾血的衣服一起被医院扔了——”
赵云澜只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啊,没事,您不用忙活了,我从窗子里翻进去就行。”
“哎——”顾嫂刚拿出钥匙,却发现赵云澜已经进了门,整个人颓然躺在沈巍的木板床上。
可赵云澜明显负伤,顾嫂也没再问他什么,只把钥匙留在床头,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赵云澜闻着熟悉的味道,眼睛一闭,把时间抛在脑后。
再睁眼,夕阳已尽,明暗交接的一刻格外昏暗。他歪歪斜斜挣扎着爬起来,头在沈巍的枕头上回滚数次,枕头松软,可在头转动的一刻却由内而外发出些异响。
赵云澜坐起身,对折枕头再次确认——是真的,里头有纸的声音。
他没有犹豫的开灯拉帘,再拿起枕头的一刻,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陷入了冰点。枕头里的东西或许是沈巍的秘密,或许是他所珍视的东西,而不论哪种,揭开谜底都只会衬得自己更加卑劣。
可是,他需要知道。沈巍遇刺以来,都一直有个念头萦绕不去,不论是为了他和沈巍的将来,还是为了自己的父母——
赵云澜在想自己有没有做过更艰难的决定。
“对不起,沈巍。可我向你保证,今天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当作无事发生。”
赵云澜循着缝隙,小心翼翼地从枕芯中抽出三张设计图。
第一张都是齿轮和机杼的链接示意,第二张则写满了码字链接规则和算法,第三张上画出了设计品整体的外貌和功能标注——这东西看着稍稍有点眼熟,看着很像打字机。
第三张图纸背面有一行孤零零的小字压在脚注处,不显眼却格外清晰——“5.02,晚11点,从缅甸。”
5.02——5月2日,那不是今天吗。
赵云澜突然明白了——这三张图不用别处,就是今天被销毁的那批密码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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