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摇晃

光棍节当然是发点应景的贺文（？）

不小心把时间耽误了……祝大家的快递都顺利到家

（一）

苏袖在战乱中离世时楼大仙没赶上，等他知道，撸撸袖子就带着两个活人下了黄泉。俗话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站轮回井前大张旗鼓欢送人家投胎的做法合不合适，但还好弹琴的散形前人脉够广，本来以为非得打条出路的事都能化成酒席，和伶叶先生暴跳如雷追踪。

伶叶先生一定要让楼大仙去流影天殊断情断念，三令五申仙魔各有规矩，绝不可干涉凡尘人世，要说多少遍楼澈才听得懂。

“可是，伶叶先生！我也没有不让男人婆去投胎啊？”

“你硬是插队给她塞了留影叶，又换了她的孟婆汤，还砸了轮回台前的定魂珠，甚至还敢明目张胆的去更改生死簿上的命格！你除了让她去投胎，你什么都干了！如果楚江王未曾托生成魔族少主的弟弟，只怕此刻鬼界已经在向你魔界要人。给我在此处好好呆够三千六百日，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三千六百日？？？”

“你莫非渴求三万六千日？？？”

“伶叶先生！魔界此刻百废待兴——”

“你既然知晓，为何还敢胡作非为？！我已令西魔国地、山两位坐使知晓此事，他们二人皆无异议，你可以安心了。”

“可三千六百日不就是十年？？那我不就连璎珞姑娘最后一面也——”

“——你竟然还敢偷窥他人命格？？？？”

“翻册子的时候无意之间——哎，伶叶先生——放本大爷出去啊——”

久违的闭关开始时，琴湖利用流影天殊满地的梅树托人送了琴来。梅林中央的楼大仙凝视着突然出现的浮云纹，这才意识到此次闭关大概避无可避，也不知道十年后他突然出现在魔界，还有没有人会记得他。

“唉，弹琴的，今年才是这把琴制成的第六年，没想到它竟然就要陪本大爷在这鬼地方呆十年……十年……十年……十年倒也不长，仔细想想，你和我认识也才不到一年……”

流影天殊是天界少数几个能看到昼夜变换的地方，夜里繁星璀璨，广阔无垠，没有半点封闭感。楼澈与伶叶先生留下的残影活动了整个白天的筋骨，此刻终于能躺在云面上絮絮叨叨——他也从不去想万一紫丞日后再看此段记忆，到底会不会失去耐心。

“……十年后，璎珞姑娘要投胎成状元郎，文曲星高照，大概也不需要再和本仙人相识。南宫小子倒是福泽绵长，这一世之后，他也许就要和我一样托生成仙，或许是魔……总之，本仙人翻遍和他有关的书册典籍，都再没有他的记录。这就是说，他不管去哪儿，从下辈子开始，就不归你那个讨厌鬼弟弟管了……”

月朗星稀，耳边梅叶飒飒，唯缺几坛佳酿，和一个解语人。

倒是有听话琴。

“弹琴的，其实男人婆去投胎，本仙人倒也不怎么难过。之前勾陈前辈特地从千华梦地带了些留影叶，故意遗落在本仙人门前。据说只要把孟婆汤换成留影叶泡过的黄泉水，投胎之人就能在下一世逐渐恢复记忆，到那个时候，本仙人再去找她喝酒。”

“可是男人婆……苏袖她没喝。你相信吗，她朝本仙人笑笑，摇摇头，说凡人比我们这些仙啊魔啊强就强在忘的快，到了下一世，她就不用再时刻懊悔没能与爹娘兄妹同生共死，也不会再和本大爷一起为你难过。忘了的就是忘了的，人生苦短，忘了或许才是最好。”

九天外云影飘渺，流影天殊里也只有窸窸窣窣的梅叶不肯安睡。楼澈不明白，可好像又很清楚。想起以前紫丞的夜不能寐，灵台似乎又多了些清明。

“最可气的是，美女姑娘与南宫小弟竟然都同男人婆一个想法……仙女姑娘都哭成那样了……哦，对了，两年前仙女姑娘的姐姐有了心上人，把冰夷族都甩给了她妹妹，害得仙女姑娘也不自由……”

“弹琴的，你说，她们这些姑娘，是不是都可以为了心上人放弃一切？本大爷有时是真的不能理解。”

“弹琴的，要是你在就好了。美女姑娘和我说了很多听不懂的话，什么各有天命，什么放下，什么前尘尽忘未必不好，还说到时候一定不要本大爷也这样上碧落下黄泉的送别。真是的，都忘了到底哪里好了。别的不说，你还欠本大爷无数熏风，你可不能学他们，知不知道。从黄泉回人界的路上，我们遇到一个也在等人的小子，他每天就是折些纸海棠推往黄泉深处。他和本大爷说，无论十年二十年，还是一千年一万年，他都会等下去……”

“本大爷当然是觉得他很傻。他既然转世为人，不应该学男人婆他们潇潇洒洒……可是现在一想，我、小姑娘、独眼鹰和仙女姑娘不都也一样？要是你也拖个千年万年，我们当然也等你千年万年……对了，男人婆走之前，还偷偷塞了张方子给我。原来除了她在世时教本大爷的，竟然还有藏私！熏风五年初熟，她想方设法地改到了三年，可之前她都不教本大爷。要不是本大爷追下黄泉，男人婆的心血不就失传了？”

“总之……总之……总之你还是快回来吧。否则你不单要错过男人婆，你还得错过美女姑娘、南宫小子……还有你的爹爹和姑姑……他们和白蛇姑娘现在都很好，都特别特别的想你……”

“小姑娘和独眼鹰，仙女姑娘，还有以前天天使唤你的小明都很想你……”

“……”

“时间不早了，弹琴的，来我们一起数着，距离出关还有，还剩三千五百九十九天。我要是搞混了，你记得提醒我。”

（二）

“嘿嘿，弹琴的，你想不到吧，南宫小子都抱上重孙了。当初给他的千捷贴是怕他遭遇不测，没想到他竟然拿来报喜。”

葭萌关还是一样的荒无人烟，似乎人界也多的是这种神鬼不爱的偏远地方，恰似当年的魔界，还有如今魔界里的某些荒山野岭。

“今天去蹭了他重孙的百日酒，门口的小童硬说本仙人冒名顶替，南宫小子不可能有本仙人这么年轻的师父。虽然本仙人容颜不改还挺好的，可他们未免也太以貌取人了吧。”

“你知道吗，美女姑娘的转世当了大官，还到场贺寿。然后来给南宫小子看病的是男人婆的第三世……她上辈子那么惨，好歹给本仙人改了，行善积德，这一世大概能名满江湖吧。要不是仙女姑娘拦着我，我都忍不住要去打一声招呼……唉，想来想去，好像也就这样吧。或许男人婆说的对，忘了就是忘了，忘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怎么会这么想，还是应该反过来，他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想？

“弹琴的，你还是快回来吧。没有你在旁边流连感怀，本大爷越活越发不像本大爷了。”

“说来说去，搞到最后什么事情都只有本大爷一个人记得，这怎么行？如果本大爷还记得，那你回来以后也得记清楚。别看你现在懒懒散散躺在盘古之源里，等你出来，该是你的事，本仙人一件都不会少还你。”

（三）

“弹琴的，今天路过长安的时候本仙人听到一句话。唔，等本仙人想想……啊，有了——人世悲兴也不过一瞬，只是留给人的印记太深。本仙人已经就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又想起你来了……那个跳剑舞的红衣姑娘人美舞也美，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英姿飒爽’吧。不过她更像当初的美女姑娘，也有些淡泊地像仙女姑娘，唯独不像男人婆那样上阵打仗的。”

是夜屋外泼瓢大雨，也不知日后紫丞能不能听见紫府新换瓦檐清亮的雨声。

“弹琴的，你可别说本大爷成天惦记着往人界跑。这一回可是照顾紫府的青竹姐姐主动传信，说人类征收此处的意志坚决，连术法都吓不走，她化为蛇形，差点被人直接收了去。这哪里行？本仙人当然一听就放下手里的事跑上来了。蛇妖吓不走他们，那只有本仙人出马了啊。非要说到底，无非也就是去给哪里大旱的地方下两场雨，或者找仙女姑娘帮他们暂时平一平水患。”

说起这个楼澈就头疼，“这种事还得千方百计地瞒着伶叶先生，要是让他知道了，本大仙说不定又得去忘情台坐几十年的牢。仙界都说，人界比其他四界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变化多端，不会像魔界或仙界那样几千几百年都是一个样。”

“其实想想，说的也是，这次上来，人界又换了个朝代，这次他们直接把都城都定在了长安，紫府的位置正好在闹市中央，可头疼死本仙人了。要是你在，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的。照本仙人看，这一朝比以往多年都兴盛。除去汉人，他们嘴里的番邦胡将也不少，甚至有好些金发碧眼的，看着就像西方天界再西边儿的那个模样，难道在他们那边人仙可以通婚？要是有机会——哎，算了，你也知道魔界最近又乱哄哄的闹着要合而为一，小姑娘和独眼鹰忙得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说到底，本仙人还是仙人，就算小明他们都帮我说话，可最终还是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来人界走走，看看怎么把紫府保存下去——你看看，这分明就是你的事，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要消除仙魔之别吧？唉，弹琴的，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听了可别难过。魔界刚刚复兴时，仙魔之别好似已经消除，可等魔界兴旺起来，又有不少魔界的人说’清就是清，浊就是浊，相生相克，什么仙魔无差，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要是你在，你一定能比本仙人处理得更好吧。不过要是你在，你一定比本大爷更难过……唉，可惜现在本仙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全部交给小明他们，想想也真是对不起——”

“不行，怎么又说到这个丧气事了。弹琴的，本大爷还是给你说说今天在长安的见闻吧。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那个舞剑的红衣姑娘，本仙人今天还见到了一个仙气飘飘的老头，唔，其实他和师父还是天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你也知道，仙界的人个个都一把岁数，除了本大爷，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脸。那个老头人又潇洒，剑术又高，连本大爷都看着手痒，想去跟他比划比划。”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打塌下的仙士驿馆吧，那个地方荒废许久，现在竟然修成了什么王府。最有意思的是，据说那个王爷崇尚修仙，考据来考据去，竟然把前面的地方都修成了当年仙士驿馆的模样。你也能想到吧，长安变化那么大，突然看见那样一个熟悉的样子，真的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青竹姑娘把这次征收紫府的主事打听好了，等明天他回到长安，本大爷就去会会他。你放心，本大仙就经历练，不会对他动手的，要是他也想要老乌龟的结石那就好办多了——啊，还有，等处理完紫府的事，本大爷埋在休与之巅的熏风也熟了，还有休与之巅特产的花露也应该接好了，等本仙人去看看，再给仙女姑娘送些去。”

（四）

“弹琴的，来看看本仙人新收的徒弟，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楼澈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现今正直乱世，虽然紫府周围布有结界，可此结界不能进也不能出，也不知道外头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和小狐狸当然已经修至辟谷，可是从街上捡回来的人类小孩儿不能跟着饿上一年半载啊。

“唉，青竹姑娘说的对，本仙人就是心太软了……不过这个小姑娘和男人婆有点像哎，也是不信鬼神，本仙人都把石头桌子变活给她看了，她还说只是戏法。本仙人问她想不想学，她却说她要学的是平定天下的良方，才不学这些歪门邪道。可是她一个姑娘家——”

“要说什么平定天下，怎么想都是弹琴的你才能说得头头是道吧。要不你就快快回来，这么倔强的徒弟，当然是给你收最好了……虽说本仙人也不是不懂治国安邦，但你这些年呆得那么闲，当然该是你出来活动活动脑子吧。你可别睡了，再睡下去，脑子会不好用的。听到了吗？今年酿好的熏风本仙人都搬到紫府来了，你现在回来，还能赶上最后几口，要不然本大爷今年又要把酒都喝完了，一滴也不给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