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巍澜同人——(民国AU)于纲于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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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洞起源来自av25235444
设定是西南联大工学博士*报社小老板
因为只保留了民国时代背景设定没有借用情节和台词就没有向太太要授权,如造成麻烦会立即删除或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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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打字机劈里啪啦的响了一阵,然后喀嚓一声,摁不动了。
靠,后天报社的飞虎队英文特刊总不能印他赵云澜的手稿吧!
“大哥、大爷、大奶奶老祖宗我求你了,你就动一动动一动……”赵云澜按往常的方法堵住右边那头,猛地肘击左侧,打字机无辜地发出了一声“吱呀”,人类在“啪嗒”摁上“F”,里头这回结结实实的“哐仓”一声,只见那个挺立的“F”轻轻缓缓地垂下头去,好像身后的弹簧被谁收了似的。
紧接着,什么“D”“S”“A”一溜兜不住地往下掉,被蹂躏了整整一年的美国货就此宣告退休。
没锤桌子是赵云澜最后的风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祝红在外头敲敲他办公室的门,“大家都在加班加点排字版,您老能不能消停点儿!”
本来打字机坏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赵云澜认命地出去帮着排了一晚上版,第二天一大早下楼喝了碗稀豆粉,抱着美国货直奔零售商店。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敲开门之后才发现一年前的店主早小半年就回美国去了,接管这些新奇洋货的中年老蛤蟆扶着眼镜挤着鸡眼看那张龙飞凤舞的英文收据,研究了得有五分钟,慢悠悠地下结论,“不好意思啊伙子,我不认识英文,再说,纳老杰的店虽然盘给我了,可他卖的东西我不懂也不归我管呀。”
赵云澜捏紧拳头,面上恨不得给他磕头,“他当初承诺保修一年——”
“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呢,他是他我是我,要不您现在买一台,我宋老六实打实的给您保证坏了保修!不跑不走不打马虎,坏了立刻给您换,怎么样?”
赵云澜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抄起打字机一步出门,后脚揣在木门上,吓得老板赶紧出来看镂空后头嵌的玻璃碎没碎。
“给脸不要脸啊你这人,大早上的来晦气!有多远滚多远去!滚蛋!”
洋货店离报社不算远,就隔着半圈翠湖,他早上溜达过来的时候还觉得一早遛弯也是闲情,现在可什么雅兴都没了。
可不禁要让人问了——他一个报社老板能没个打字机钱?
这话问在点子上了。要放往常,十台都送门口了,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他爹逼他结婚,还把找人把他银行账户都冻结了。那小报社原本就是开给他创造工作岗位的,平时靠着些赵云澜自己从家里领的补贴发出那三五号人的工资就是万幸了,赵云澜补贴一断,就指着口袋里几块大头银元过活,哪儿来的钱换这么贵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赵云澜对天吼完,低头发现翠湖柳树尖上提溜过去几只松鼠,搞得柳枝前后乱颤,就像见了老虎。
飞虎队昨天到昆明,小报社靠着赵云澜赵公子的招牌幌子在机场吹了一晚上冷风,照片拍完连天写稿,为了和别的报社抢时间,一般一周后才出的专访特辑硬是提前了三天。印厂倒是没意见,但实在忙不过来,连字板都让人带到编辑部里看着人边写边排。
“苍天啊,你没看出来这批特辑是这小报社的救星吗——”
看出来了,当然看出来了,要没看出来那能让打字机正巧坏在此刻?赵云澜瞅着远处五华山上虚虚绕绕升起两屡烟火,自问自答,求神拜佛能修好打字机吗,不能,但他平时如果多去圆通寺两趟,这玩意儿是不是就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翘辫子了?
他垂头丧气地踱过讲武堂,就钱局巷口子上那个电话局刚好有人来开门。赵云澜就着翠湖湿凉的空气深深呼吸,压下胃里的酸水,厚着脸皮拨通了电话。
“喂,朗哥,是我小赵。噢没事没事,那天喝多了跟老爷子吵了两句,没事没事!哎我知道我知道,这段忙完一定回去!哎,朗哥,问您个事啊,您在昆明认不认识什么人会修打字机啊?……噢不用不用,就小毛病可那会修的搬家了,我估计也就是哪儿卡了,可这些先进东西小弟我这种粗人不敢乱摆弄是不是……不用、真的不用,我看真是一拆开就好了……噢,这样,太好了啊!西南联大高材生,那可都是国之栋梁宇宙之未来!不不,我也就是去美国混了几年,还不是就这么灰溜溜地滚回来了……哎,好好,好好好,谢谢您,他方便的话就中午!朗哥,您可真是好大哥,小弟永远记得您这份情!”
这同酸溜溜的电话打完,赵云澜心里的石头才算挪开点儿。电话那头的兄弟说他认识个西南联大的博士生,学机械的,要是全昆明还有谁会摆弄这些精致玩意儿,那肯定找不出别个学生了。赵云澜把兜里边边角角全翻了一遍,凑够电话钱扔在柜台上,惹得接线员一阵白眼——懂不懂礼貌。
磨磨蹭蹭挪回报社,正好在楼下遇到印厂的人背着字板出门,兜里又掏出去个大头币。一进编辑部,桌上椅上都是些刚战斗完的尸体,男的女的不分,横七竖八有哪儿躺哪儿,唯独那只和人一个名字的黑猫过来挠挠赵云澜一星期没换的皮鞋,也不嫌熏得慌。
“别挠了没吃的……嘿你跑得可真快,你是个猫,能不能有点儿良心,别跟这些货一个虎色。”
赵云澜走到门口,心里越想越憋屈,他一个人赶了整个英文专刊的内容,这还没睡呢!
“嘿,我说!抗战胜利的曙光都放亮了,你们这些堂堂中华儿女,血气方刚,祖国未来的终极希望,大早上的睡成这样成何体统!”
没人理他,鼾声倒是被唬出来两个。
赵云澜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上个闹钟,蹬掉皮鞋倒进沙发,很快加入了挺尸行列。
中午饭局约在翠云楼,就在东陆大学正门旁边儿,毗邻翠湖,对面就是间私人官邸,再往前半周,可不得了,自省长龙云私宅打头,一水的黄粉小洋房带围墙矮树,赵云澜家其实也在其中,不过——特殊时期嘛。
赵云澜被闹钟闹起来的时候差点儿被外头的人集体冲进来打,只有捂着肚子给他们放回去兼承诺月末加奖金,不然他这个黑心老板还不知道怎么完整的踏出办公室。
“加奖金……”赵云澜恨不得打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中午的饭钱都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刨呢。
不过他小赵别的没有,就一张脸皮比猪皮还厚。到时候真没钱了,给翠云楼服务员开几个小玩笑,逗乐逗乐,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挂到老赵名下去,还真没人敢吞了他。他赵云澜还替翠云楼着想了,反正馆子离老赵府宅邸和小赵办公室都不远,月底他们想上哪儿讨钱路程都不远。
赵云澜抱起那宝贝打字机,从自来水管里接了捧水把头发抓顺,踢实鞋子,出门。
翠云楼上下三层,第三层刚对上面前那张府的阁楼,阁楼上万年不开的窗子对着好些乱七八糟的箱子,真不知道主仆都是怎么想的。越过张府,就是昆明的高原明珠——不远处的小型人工湖,好在修得雅致清秀,好些人跟他说这儿可比早些年的西湖还葺得漂亮。反正他别的不知道,什么杨柳依依水波漾漾都是眼前的,什么叫美,一枝杨柳垂湖上,哪儿不是这个调调。
——别的不知道,远处教堂钟声响过,朗哥和那高材生可实打实的迟到了。赵云澜硬撑出来的精神瞬间萎靡,右臂拄在桌面,托着下巴,一下陷进翠湖烟波迷蒙里。
那不远处还有个想硬逼着他结婚的,他怎么能在这儿睡踏实呢?
很快,有人推了他一下,活让他认成了捉他回去结婚的,直接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哎、哎,小赵,是我呀,你朗哥!”
赵云澜打了个趔趄,贴地站稳,平息似的摁住自己胸口,狠狠拍了朗哥两把,“哎哟喂,朗哥,您可把我吓得,小弟还以为你不来了————”
“——呢。”
“了”和“呢”中间足足顿了两秒,赵云澜脖子往包间门口一扭,门口站着个包一身服帖西装的文雅书袋子,精致鼻梁上夹着一副包边黑圆眼镜,看着度数还挺高,眼镜后头,一双带些水汽的眼珠柔柔地看着他这个做东的。
那一瞬间,赵云澜他娘从小教到大的君子端方全不知从哪个三界天外全飞回赵云澜身上——手不拍了,脚不撇了,背直的就和关外那些小白杨一样。
“朗哥,这位就是——”
书袋子温润地上弯嘴角,伸过他的右手来,“赵先生您好,我是西南联大通信专业的博士生,我姓沈,单名巍,您叫我沈巍就好。”

第二章、
他叫沈巍?
叫他沈巍就好?
赵云澜要能叫得出那两个字,他就不叫赵云澜!
场面小小的沉默让介绍人心里一蹦,赶紧圆场,“是是,赵老弟,这就是那位高材生,小沈。”
赵云澜如梦初醒,握住沈巍的手上下晃动,劲儿大得自己都有些惊讶。
“二位认识?”
赵云澜看沈巍镜片后头的眼里开始弥散一股极其明显的迷茫,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实在太失态了。
“哈哈、哪里哪里,我就是看沈、沈博士一表人才——”
沈巍更明显地吞下一口带着畏惧的唾液,赵云澜逐渐恢复状态,“不是,我是说,沈博士一看就是联大学子,博士啊,什么是博士,博知天下之士,那才配得上叫博士不是!尤其是这西南联大的,哪个不是我国十万里挑一的英才!我老赵这小破打字机可真是修了三辈子福分才投胎当成这打字机的!”
沈巍耳朵红了,可没好意思抽回手,“赵先生您过奖了,实在是过奖了。”
赵云澜察觉到这点儿故事,赶紧松开,脸上换出那个自认的最标准规矩又自然豪放的笑容,招呼服务员上菜。
“赵老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呵呵,刚才是我……”
“噢,赵先生,对不住,这应该怪我的。刚才实验没结束,电磁装置启动一次耗时稍长,这才耽误了。”
“不、不,沈博士,这是我的不对,虽然现在战事稍缓,但国际风云瞬息万变,国家的未来都寄托在您这样的莘莘学子肩膀上,实在是叨扰了。来来,沈博士,朗哥,这顿便饭就当是小弟向二位赔罪!”
沈巍目光稍带着点儿新奇地转向圆底瓦锅里的汽锅鸡,赵云澜眼疾手快,小心翼翼荡开表面油腻替沈博士盛出一碗水乳白蓝的鸡汤,放上小勺,平稳地送回去,“哈哈,沈博士,云南菜特色中的特色——汽锅鸡!”
沈博士稍微偏头,好奇得也很明显。
赵云澜心里涌起一股本地人的优越感,郑重向沈博士介绍,“沈博士你看,这汽锅鸡的锅中间是个小孔柱,上通天下通地,这汽锅鸡也不是煮出来的,是这样的锅里放上调好味的鸡肉,一层一层这样——”赵云澜比了个手势,“——摞起来,然后放到大锅上,用水蒸气蒸出来的。”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赵云澜嘴角咧到耳朵,乐呵起来,“还有呢沈博士,看这套菜。这您一定吃过,原料就是街边特喜欢拿炭火烧的饵块,薄米饼子,这儿又有新说法,饵块泡软切薄片,加调料菜丝共炒——炒饵块,您尝尝?”
沈巍稍抬头,正正撞在活色生香的临时布菜小姑娘赵云澜眼神里,赶忙腼腆的回了个笑容,把赵公子乐得心头一荡,顺手殿起瓷碟一角,送到沈巍面前。
沈巍笑容凝固在脸上,犹豫片刻,终于温温柔柔抬起头回应赵云澜的目光,在赵公子的注目礼中镇定自若的夹了一块,细嚼慢咽吃下去,咽下之后又对着赵云澜笑笑,夸赞道,“名不虚传。”
赵云澜不说话,就着这弯腰布菜的姿势与沈巍对视良久,忽然大笑起来,连声称赞,“哈哈哈哈,沈博士,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沈巍不置可否,还是一脸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赵公子,您也是个很有趣的人。”
赵云澜大喜,拍了拍手掌,笑道,“沈博士,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这个朋友,我赵云澜可是交定了!”
或许因为放下心来,沈巍脸上终于露出了个幅度稍大的微笑,“荣幸之至。”
两人又是片刻对视,直到一直插不进话的第三人拍着手朗声笑起来,“哈哈哈哈云澜老弟,还是你厉害啊。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沈博士那是出了名的腼腆,说不客气点儿,和谁都生分一层。不是我谦虚,今天冒昧请他了,你老哥我自己都忐忑不安着呢,生怕打搅。哈哈哈哈,到底是老哥我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投缘,投缘,哈哈哈。”
话到此处要是还接不住,那就不是他赵云澜了。翠云楼什么地方,他赵公子快从小吃到大的地方。上菜不到十秒,那点儿兜兜转转就顺着赵云澜的声音全灌进沈巍耳朵里,要是换个人,还真不知嫌不嫌聒噪。还是沈巍好,赵云澜介绍什么,他就尝什么,赵云澜说怎么吃,他就眯着眼笑着照法尝,动作着重突出一个自然流畅。
本来这种席没酒真说不过去,可沈知识分子不喝酒,赵云澜不动声色的乐开了花儿。悄悄揉揉自己久经劫难的胃袋,暗自庆幸今天可是个解脱。两人以茶代酒,聊得尽兴,时不时和给朗哥备的松子酒稍加对酌,惹得朗哥笑骂赵云澜,说他小子老奸巨猾,打着沈大博士的名头坑他喝酒,此话一出,又被赵云澜灌了两杯。
一顿饭吃到一点,拿汤菜填填沈博士,拿茶酒灌灌朗汉一,难得一个饭局也能吃尽兴。末了,朗哥带着点儿醉意地拍他肩膀,别的不说,就一个劲夸他厉害,直把赵云澜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都夸出缺角来。
等朗哥喝满足,喊他赵老弟都带着点儿自豪的时候,赵云澜终于迈进了下一步计划——
“哈哈,沈大博士,其实今天请你来,除了交个朋友,实在还有个为难的事情想请你帮帮忙。”
缩在一角的打字机这时候才出场。
其实也不用什么言语,当沈巍看到那几个软趴趴塌下去的字母键,心里就和明镜似的。
沈巍含笑接过机器,都没在倒下去的键盘上多留一眼,整个把它翻过来,敲了敲底板,心里有些疑惑,便直接看向赵云澜,“赵先生,这是……”
“啊,哈,沈博士,精明!这打字机昨晚上不知造了什么孽,咔嚓了两声,我使劲摁了一下‘F’,可不,就成今早这样了。您博学多识,帮忙看看还能救不能?”
沈巍的表情突然冻结,他是个工学博士没错,可他是个通信博士啊!打字机是上世纪末流行起来的纯机械化设备,而通信研究什么,别的不说,他接触的设备哪有不带电的?其实他第一眼看到打字机,还以为里头藏了个什么发报接受用的部件,所以才敲敲看,没想今天这么隆重请他来,修的竟然是真真正正的正宗打字机。
“怎么了沈博士,”赵云澜察言观色,心里先打起羌鼓来,“就、这玩意儿还有救没有——要是有您别客气,要是没有,你也别多想,直说就是了,我们报社虽然小,可一二打字机还是不稀奇。”
沈巍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赵先生,这打字机、究竟是……”
赵云澜心里抽自己两耳光,没事干嘛拿胳膊肘对这些个精细玩意儿,搞得现在专业人员都头疼,“沈博士,还是你厉害,那我就实话实说吧。”
沈巍心里一沉,他竟然还真的没把隐藏模块儿找出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新技术。
“我、我拿胳膊肘撞了撞这东西,撞完之后才变成这样子,实在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以前卡壳,都是这么撞好的!”
沈巍上嘴皮不由控制地抽了一下,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还是想太复杂了,一台打字机而已,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啊,咳咳,赵先生,这么说来,受到外力撞击,很有可能是里头的零部件受损断裂了,才会彻底失效。”
赵云澜绷起脸皮,狗腿地问,“那沈博士、不是,沈老师,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沈巍看着打字机,连笑容里都带上几分同情,“美国的东西都是标准化制造的,只要找到替换的部件,想修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有部件,能修,没有部件嘛……
赵云澜的脸皮自动把别的滤除,就剩两个字——能修!
“哎哟沈老师,不瞒您说,卖打字机那奸商举家打包回美国了,我现在被坑的是无计可施,别说零件了,就是想找台一样的都没地方找。”
沈巍听出些意思,顺着说,“怎么,这台打字机还有特殊功用?”
赵云澜嘀咕,可不就是嘛,这可是小报社唯一的在编打字机了。
“哎,其实……沈老师,这台打字机是我女朋友出国前给我留的唯一东西了。您看看,要是能救,您就救一救,要是不能,那也就是缘分尽了,没办法。”
沈巍右眼皮跳了一跳,也不知道赵先生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的意思可不就是要修么?
沈博士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机器,那几声清脆的零件碰撞声就跟警钟一样回荡在赵云澜耳朵里,心都快被敲滴血了。
“看来得先拆开再说,赵先生,您要是不介意,我想先把它带回学校去,之后再联系——”
赵云澜犹如绝处逢生,赶紧打蛇随棒上,“——沈老师,我车就在对面院子里,这就送你回联大!”
沈巍一眼扫到了张府的小黄楼,有些不可置信,左右来回望着求证。不过赵云澜此刻没想这么多,拉着人进了张府旁边儿的两层办公楼,一楼中间有个小院子,横挺着赵公子近期能不用就不用的汽车。
两人送走朗哥,笑呵呵醉醺醺地坐专车走了。赵云澜一抹头上虚汗,带着真心实意的愧疚对沈巍道歉,“沈老师,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您看您这么斯文雅致的人,非在旁边耽误时间看我们两个糙人劝酒的,见笑、见笑了。”
沈巍还真没见过那个糙人能对一台英文打字机这么看重的,“赵先生说笑了,沈某斗胆猜测,赵先生的英文水平应该属于顶尖了?”
赵云澜少被文人夸,这一被夸就双颊通红,“不不,也就是侥幸去留了两年洋,和沈先生这样科班出身没法比。”
侥幸倒是真侥幸,那时候龙省长逼着公子娶正妻压根儿没想让他出国,要不哪儿轮得到他赵云澜?
沈巍抬眼扫到办公楼楼口挂的“南云报社”牌子,突然想起了点儿事——要说特色,这可是云南省、也有可能是全国唯一的中英文报纸了,也不知道销售对象是谁,不过联大的众多学子倒是对这份中英文青睐有加,订的人不少,尤其称赞英文版,从语法到修辞都是行家手笔,用来练习英文是再好不过。
“哪里,赵先生能统辖报社里几位留洋能人,足见能力。”
“嗨,”赵云澜心里乐得就跟元旦西山山头往天上打的那些个礼炮烟花炸开了,“哪儿有什么留洋能人,那些酸溜溜的英文全是我自个儿胡编乱造的。”
“啊,想不到那些精彩文章竟然都是赵社长一人写的——”
赵云澜觉得要放沈巍再说下去,自己非当场被夸出脑溢血不可,揽住沈巍肩膀,“哈哈,见笑见笑,沈先生,走,我们还是快送你回学校。”
沈巍彬彬有礼的回了一个微笑,低头钻进后座。
从报社到联大驻地得上个大坡,然后顺着文化巷开,穿过当时城郊最大的市集街区,到另一个小山头上,说近不近,但也真的不远。要是从空中俯瞰,其实报社和沈巍所在的地方也就隔着一部分东陆大学。
赵云澜往后山开的时候忍不住问出来,“哎,沈先生,我听说联大的工学有一部分驻扎在东陆大学里头,就在咱背后那土坡上,是不是啊?”
沈巍在后视镜里自顾自点头,“对,我们借了些实验室,有很多实验需要东陆大学帮忙。”
赵云澜眨眨眼,得想办法把他的实验室和实验时间套出来,那他以后要找人,就能直接从报社出发,爬了东陆大学的“九五之尊”长石梯,往后一翻就能堵了——
“那沈先生,我们现在去的是你们宿舍?”
沈巍有些不好意思,“学校优待博士生员,在后面找了一小片平方让我们住单人间,我有些工具昨晚放在那里,让赵先生见笑了。”
赵云澜眼皮上抬,笑道,“沈先生,你我是朋友,别说载你回去取工具,就是天天送你上课下课跑近郊跑远途,那也是桩美事啊。”
沈巍猝不及防,抱紧打字机埋下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在赵云澜自己接下去,“沈先生,我们报社的电话一会儿给你留一个,要是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直接打就是!”
沈巍僵硬的脖颈机械地点了两下,“多谢赵先生。”
“哈哈,客气客气,不用这么客气。”
沈巍的宿舍就在路尽头,赵云澜停好车进去,只觉得果然物似主人型——屋子主人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屋子也是简洁明了井井有条。被单床垫都薄薄的叠好铺平,没和他赵某人一样尽是些褶子。书桌上课本仪器界限分明,垫着张简单的桌垫——大概是为了平整平整,屋底有个衣柜,看来也没什么衣服,不然不会连个箱子都没留在外头。
沈巍没细致招待他,只把打字机放到桌上,开柜子拿出一包工具来,左挑挑右比比,找出对应大小的起子开始下四角的梅花螺丝。
没出三分钟,那个给报社立下汗马功劳的打字机就骨皮分明地暴露在赵云澜眼前,赵云澜望着里头那些纵横交错的齿轮机杼弹簧咽口水,要仔细看,他赵云澜两个脑袋未必够使。
沈巍挑挑拣拣,把断了的几根小轴抽出来——其实不用抽,断了的部分自己都噼里啪啦往外掉,没断掉地方连着主轴摇摇晃晃,再明显不过。说到主轴,沈巍忍不住偷偷瞟了瞟正在自由参观的赵云澜——主轴都被他一胳膊肘打出裂纹来了!
沈巍无奈地拿着断裂的机器轴对齐那些没断的——裂口严丝合缝,真是让人活生生……哎,可怜,真是可怜。
这怎么修?
沈巍脑子里转了一圈同学,然后自动放映带着这些人语气的回答,“这能怎么办,找部件换吧想什么呢。”
可惜要是有部件,赵云澜也不会找到这儿来。
沈巍忽然站起身,惊得赵云澜赶紧凑过去,“怎么样怎么样?”
沈巍抱起那些零零散散的部件,打开衣柜,找了个干净袋子一股脑装进去,不好意思地笑说,“赵先生,实验室还有点儿焊锡,如果你不追求长期使用,我用焊锡暂时给您把断了的地方点起来吧。不过焊锡很软,和钢铁不一样,经不起长期敲打,您要是找到新的,还是让它尽早退休的好。”
天堂是哪儿?
对此刻赵云澜,这红砖小平房就是天堂,沈博士沈老师沈先生沈大恩人就是那后脑勺带光圈的上帝本人!
“沈老师,从今天起,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沈巍不好意思地稍微往后缩两步,还是一脸笑意地稍微偏偏脑袋,被激动不已的赵云澜拖上了车。
沈巍的实验室还真就在东陆大学靠近报社的那个山头上,往楼下一看,就是天文系刚立起不久的天文塔楼,每天到点儿还定时有人在成对的钟楼下头摇钟。
不过真的进到实验室,赵云澜才觉得这地方和自己想像得大不一样——沈巍的单身宿舍多干净简洁啊,可这实验室左边列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电子管,右边杂乱无章的堆着若干卷电线,唯有墙角的桌上供着一台黑色带天线的发射器,发射器前后三平米就跟寸草不生一样,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沈巍径直去向工作台,通电预热仪器。赵云澜看他手上暂时没动作,赶紧凑过去打听,“哎沈大博士,那边供着的是什么新科技啊?”
沈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亲昵,“那是我的主业,是个无线电发射器的原型。”
“无线电……?”
沈巍稍低下头,口气里少见地带着自豪,“嗯,赵先生,现在你们打的电话都是用缆线接在一起的,但是如果这个能用,你们以后只要在身上带一个配套的小匣子,就能随时随地的进行联络了。”
赵云澜没留意到自己嘴裂开出了一条极其明显的缝隙。
“这个在学术界叫做无线通信,现在还是个新生事物,不是很成熟。”
“……无线?”
沈巍点点头,看那个匣子的眼神仿佛凝视着的是亲儿子,“对,依托电磁波形成的信道进行信号传输,不过电磁信道极不稳定,哪怕是简单的刮风下雨也会改变信道特性,所以学术界一直没有统一的解决办法。”
“那、那沈教授,是不是,这个东西是不是已经能在实验室里用了?”
沈巍迟疑了两秒,随即下了决定,从供桌的抽屉里拎出一只皮箱,放平在桌上,打开拿出两只一样黑色的木头匣子,匣子下方有些人为打磨出的小孔列阵,赵云澜凭直觉断定——那就是应该对着讲话的地方。
沈巍打开另一部分电源,给匣子装上圆筒电池,递给赵云澜,微笑道,“赵先生,我现在去隔壁屋里,您在这里稍等。”
“哎?”
沈巍出去的时候带上了这间实验室的门,一会儿走廊上又响了两声开门关门。赵云澜有些迷茫,他应该等什么?
“……喂?”
突如其来的带噪音人声着实把赵社长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哪儿都没人。
“……喂?赵社长,你别怕,我是沈巍,现在我在隔壁,在通过您手里的盒子和您对话。”
“喂?”
赵云澜拇指摁在阵列小孔上,明显能感受到指腹的震动,眼睛瞪圆了。
“喂,赵先生,要是您能听到我说话,就回应一下。”
赵云澜撑开满是惊讶的口腔,舌头上下顶窜,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喂?咦,是又出问题了吗?”
“啊啊啊、不不不,沈先生,是我,我是赵云澜,我听见你说话了!真的听见了,没有问题!”
“啊,啊,哈哈。”
匣子那头的人仿佛是开口笑了。
赵云澜喉结上下滑动一轮,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沈、沈教授,真的是你?”
匣子里传来几声轻笑,话音里带着些惬意,“对,赵先生,是我,我在您正对面的墙背后,我们现在就是在使用无线传输进行通信。”
说完这句,沈巍开门回到实验室,看赵云澜捧着仙器一样捧着那盒子,一听门响,立刻投来钦佩的目光,甚至把东西交还的时候还略略鞠了个躬。
等沈巍收好仪器,他才一下窜过去,勾住沈老师的肩膀,大胆地问出来,“沈老师,你们开发这个——需要钱吧。”
沈巍礼貌地还一个笑容,“主要是进口仪器和研究人员的工资,还有些电费,这个东西功率大,别的也不太——”
赵云澜心神激荡,“沈老师,如果、如果我愿意给你们捐助一万——不、三万洋大头,不不,我是说三万银元,您愿意——”
三万银元是赵云澜目前被锁账户里所有的钱,要是有必要,他赵云澜把家门槛跪塌都没问题。
沈巍腼腆地摇摇头,“多谢赵先生好意,但我们的项目里有联大的实验经费和国民政【【【【【【【【府的支持,目前来说是充足的。”
赵云澜不住地点着头,“啊,啊,哈哈,那沈教授,要是有任何困难都一定告诉我,我赵云澜虽然就是个纨绔子弟,可能做不能做的总会竭尽全力去试一试,不撞南墙绝不放弃,一定替你想尽办法。”
沈巍眼含笑意,点头谢过。
直到打字机断了的铁条重新焊接完成,赵云澜开着车停回报社小院里,他都仿佛还沉浸在墙背后传来沈巍声音的那个瞬间,一回想起来,仿佛全身血液都在疯狂地倒灌入脑。
这个人、这个人一定要拉拢,一定要帮他的忙,一定要亲眼看到成品的出世!查!查底细,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一个博士而已,查他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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