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长风万里(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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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林中柴门下的落叶堆起三两层,门卡壳着,白发人一手把栅栏抬起,在长长吱呀声中放下。立时,屋里跑出来个破麻衣娃娃,衣服遮着肚子,两条光腿黑溜溜,像是才从煤堆里跑出来。他看见方士谦绸缎一样的披肩白发,先歪头想了片刻,继而学他母亲那样亲切问候道,“爷爷,你滚出去。”

方士谦鼻腔哼了一声,自个儿摸进屋。屋里尽是木屑,土床上坐着的那个人身上也和他儿子一样脏兮兮,裤子剩半截,衣服穿半边,右手拿着木刻刀,盘坐的脚夹着个全块木格,仔细一看,竟然在雕花——这约莫是个食盒的盖子,就算之后要另行烧色上漆,让人瞧见他用脚雕,只怕没人会买。

那个人的右手穿不进粗麻衣,青黑脓肿,顺手指一路往上,眼见要爬到背脊,再爬爬估计命也到头了。方士谦是在市集上瞧见他的,摆木雕摊的两个大人脸上只剩认命,还带个小傻子围着刀嘿嘿发笑。

不过方士谦这个人从来尊重别人生命,也从不认命。

他觉得还有救,于是就来了。

别人瞧他解下腰间药囊展开布卷针轴,只说了两个字,“没钱。”

方士谦猜着穴位试针,奇道,“打劫的上这儿来?”

晨露随日稀,颜色昏黄变白亮,屋外母亲骂傻娃伴着树叶潇潇,哗啦一阵落下去。灶房终于塞叶子点着,烟熏火燎,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颜色由黑转鲜红,由浓转清,最终变得与常色无异。傻娃娃闯进屋里又被他妈抗扫帚打出门,手里拿个土块在门口坐好,嘿嘿发笑。

锅里的水换过三轮,方士谦把银针一根一根拔出来,先以药淬,再着火烧,他还是第一次用柴火做这道工序,但这已经是这里品相最好的一根柴。他烧着针,侧眼瞧木匠原先青铁转黑的胳膊充血变红,毒肿放出,整个胳膊从粗竹棍变成干柴,手指由发面变回木条,木匠不可思议地动了动手指,磕磕绊绊问方士谦,“……神、神仙,俺还能活……多久。”

神医嘴皮一抖,反问他,“你急吗?”

顿时,房里鸦雀无声。

白发神医才来回烤着他的针,悠悠说,“你要是着急呢,明天出门一头撞死,那就是明天死,你要是不急呢,活到个六十七十慢悠悠再死,反正也会死……关键看你急不急,反正我不急。”

噗通两声当然是给他跪地下,方士谦懒得去看,那玩土块的娃儿听见声响,笑嘿嘿地跑进来,着手就去揪方士谦干净整洁的白布长卦,惊得他连忙后退,恨不得拔腿就跑。

那娃娃抹抹口水,沾着土和鼻涕亲切地往他身上抹,一掌一个黑土印,哇哇笑,“白头发好,我也要。”

方士谦满脸筋肉纵横交错,奋力抓住药格踩轻功往外冲,仿佛下一刻屋子里就要着火烧起来,“有有有你五六十岁迟早也有——”

奔逃出门,方士谦仗着轻功极好两步窜上房顶,脚下一踩,却是稻草,赶紧扒住边缘不敢动,在屋顶躲了一刻,想了想,改刀从侧颈割下指缝细的白发丝,“拿着去洛阳城中草堂找个姓袁的。”

白发丝衬着阳光缓缓飘落,宛如一缕过境的霜雪鹅毛,屋顶的大鹅暂留片刻,看农妇从傻儿子手里抢过那撮毛,这才两步轻功消失在茫茫林中,找不到一缕踪迹。

——才怪!

他跳出林院,还没走两步,树上林叶无风自动,想也知道是哪个讨厌鬼跟脚上来。那个黄毛小子也满脸嘿嘿嘿地从树上溜下来,挤眉弄眼又看着挺虔诚的,喻文州到底从哪儿搞来的活宝。

“神医,观音土撑死的能救吗。”

“瞧你这说的,阎王跟前报到的能救吗。”

“……哦。”

方士谦提起衣摆抖那个手印,抖了又抖,最后无奈扔下,只能不去管它。

黄少天望着他明明一脸洁癖发作却又不在去管的样子有些惊奇,按他的想法,方士谦连办成丑八怪身上都是淡洁干净的药香,现在不直奔河边洗干净,他就改跟王杰希姓。

“你就不管啦。”

“还能怎么样,早习惯了,现在天南地北乱七八糟,几家不是这样。”

黄少天扁扁嘴,收起手,抱着剑甩着辫跟他走下山。

“行啦,喻文州让你来跟着我是要干嘛,直说吧。虽然我绝对不会帮你们,但我还能听听。”

他刚说完,黄少天就骂骂咧咧地接,“你问我,我还指望你知道呢。”

“什么玩意儿,我为什么要知道喻文州那脑子里面想什么。”

黄少天倒没指望他知道喻文州脑子里面装的啥,但他不是跟王杰希青梅竹马么,“谁让你猜喻文州啦,你老相好大老远回来路边上娶夫人不说,他还忙不迭地把喻文州抓走了,还是喻文州让我来找你,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闻言,方士谦鼻翼煽动,恨恨嘘出声,踩上轻功三两步在林间狂奔疾走,黄少天忙不迭跟在后头,眼见这绝非去洛阳城的路,但……

正好,此处下山,可往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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