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巍澜同人——(民国AU)于纲于礼(11)

第十一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闲惯了,南云报社的黑猫不捉耗子也不去湖岸边摸鱼,每天要不蹲在窗台上吹风,要不窝在墙角晒太阳。人来人往,看见顺眼的喵一声,看见不顺眼的就自主迁居房顶,绝不和人类纠缠。

不过猫也有小聪明,看见受欢迎又不顺眼的,那就先“喵”一声再自主迁居。它老人家看得上眼的不多,看不顺眼的也不多,所以但凡小猫“喵”一声然后步调轻盈地跑开,来的人铁定就是那个酒糟鼻老头。遇见谁都呵呵握手,上衣口袋夹着的钢笔一看就久经磨难,笔盖上的尖儿都磨突了,稍一靠近,仿佛方圆十里的人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酒糟味。

“老楚啊,怎么只有你在,辛苦了啊,哈哈。”

老楚也不怎么待见他,就是没法儿和猫一样往房顶上蹦。

“哟,是您啊,稀客。最近,又哪儿钓鱼去了?”

酒糟鼻老头嘿嘿直笑,“钓鱼可是个好活动,有予,有得,还最考验耐心,你说是不是呀?哈哈哈哈,我一直都说嘛,你楚恕之这个性格最适合钓鱼了——沉得下来,难得的呀!”

老楚冷着脸,不想听他瞎扯,“你干嘛来了?”

老头不慌不忙,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红砖厚的公文,左挑挑右捡捡,最后干脆原样搁到茶几上,“老楚啊,这是我最近写的社论、搜集的风土人情、还有学生的几篇论文什么的,你们要是用空,不如帮我琢磨琢磨?”

楚恕之站起来,“东西收下了,等赵云澜和林静回来就给他们看,慢走不送。”

酒糟鼻老头有点儿着急,“哎,我说老楚,你不也是编辑吗?哟哟,难道你这老大哥说话还算不了数啊?”

“慢走不送!”

老头嗤笑,瞬间又变脸,好声好气地强调,“老楚啊,这顶上头一偏可就是我辛辛苦苦考察回来的彝族风情,你可千万别弄丢啊。”

楚恕之一甩披风,朝铁门做个了请的手势——再不走,他可来硬的了。

老头出门之后狠狠鄙视了一眼,周遭身子拍干净,仿佛那编辑部里全粘的是晦气,“拽什么拽,你楚恕之是他们天皇老子,哼。”

刚骂完,二楼窗帘都拉严实了。

“呸!”

一码归一码,这缺德老头还有重身份,是组织在城西片区的总联络人,除了有事没事戏特别的足,倒是不误正业。

老头论文牛皮纸封面里头有个夹层,可以从内层缝线中小心翼翼地抽出张纸条来。不过他缺德就缺德在缝线是分段的,而糟老头子根本不告诉你纸条封在哪段里,要不是碍于公务,楚恕之能有那个耐心陪他捉迷藏?

“……靠,这么紧急的消息还来这手,疯了吧他。”

楚恕之左右看看——这些提前翘班的一个溜得比一个快,这都下午四点半了,哪儿特么还有人。

“这堆懒货……”问题的重点在于他是真的不怎么关心赵云澜,更何况前线战报,赵社长正在医院里和另一个男人亲亲热热地演刘备诸葛亮,他老楚怎么看得下去?

“要不五点再过去,让他算成加班费?”

还是算了吧,这次行动就在明晚,现在再耽误就真的抓瞎了。

于是老楚骑着自行车赶到的时候卡在了个尴尬的时间点——饭点。虽然春城人民六点吃饭才是全城惯例,可医院向来是个编外地点。沈巍早上十一点半,下午五点正,两碗快熬成糊的米粥。其实赵云澜偷偷给他夹带过咸菜,但这不用医生教训,吃下去的疼在沈巍身上,搞得赵大少爷什么加葡萄糖加维生素的操作都顿悟出来了——什么功效都不要,存在就只为调味。

葡萄糖还好说,基本没什么味道,不过那千奇百怪的维生素就不一样了,什么酸的甜的奇异的,有时候调完赵云澜自己先尝一口,然后捏着鼻子地去换正常白米糊。沈巍小臂无力,端不住瓷碗,赵云澜就一点儿一点儿喂他吃,尤其喂维C口味的,一边喂,一边儿被沈巍瞪着自己吃,特别有谁先停谁输的气势。

今天还好,赵云澜也就兑了点儿葡萄糖。楚恕之见到的片段是沈巍颤着手想试试臂力,赵云澜不放心,一边儿交给他一边儿在两旁隔空捧着沈巍的手,就怕出什么意外——直到楚恕之在门口重重咳嗽,那个碗齐平地掉被子上,水平面不倒翁一样摇曳不止。

“呃,对不起,打扰了。”

沈巍的笑容里多少带着种被戳穿的尴尬,借大腿扶住粥碗,“不好意思啊……”

倒是赵云澜颇为惊奇,站起身把剩下那半门给楚恕之拉开,朗笑道,“哎呦,今天稀客可真是多。中午林静刚要来跟我换班,下午你老楚也来了。啊,老楚,编辑部没遭什么殃吧,我都有点儿惶恐了。”

楚恕之简单的用眼神对沈巍致问候,扯过赵云澜,小声道,“那个讨厌鬼又来了。”

赵云澜眼神微动,迅速砸吧砸吧嘴,叹气似的投降,“去他大爷的,上回那个彝族走婚风情考差点儿没让我爹拉部队下去整顿风化,他还敢来。”

老楚一耸肩,“怎么样,你回去不?”

赵云澜看看老楚,又去看沈巍。沈巍脸色还是苍白,只有嘴唇带着点儿粉红。

“呃……”赵云澜一把把老楚拉到角落里,埋头问他,“什么时候?”

楚恕之先皱起眉头,“明晚。”

赵云澜就像被人照肚子踹了一脚,“干,又那种特急任务?”

楚恕之纠正,“也是正常的特级任务。”

“别说了……在哪儿?”

“火车站。”

赵云澜心里咯噔一下,“主站?”

楚恕之悄声答,“那是最好的机会。”

“几点?”

“晚上十一点。”

赵云澜的脸瞬间蜡黄——运沈巍那批仪器的火车,也是晚上十一点到。

“你怎么了?在这儿陪个伤员还陪出病来了?”

赵云澜把心里想的咽下去,“具体?”

“协助。他们去冒领和销毁,我们掩护。”

“掩他个头……城里怎么搞得起来。”

“这可问您老了。”

赵云澜又转头,隔着活动床帘看了看沈巍,格外小心,“晚上两点,老地方,你集合,沈巍睡了我再出去。”

老楚默默翻个白眼,做出声音没压好的样子,“这可是你赵云澜说的,那神经病再来,我他妈可不接待了。”

赵云澜一巴掌拍自己脑袋上,响声清脆,“小点儿声,你再怎么说也是个编辑,能不能有点儿职业道德。这红包你要不要了?”

老楚冷笑,“老子不缺这点儿。”

赵云澜咬牙切齿,推他出门,“那你自己去给我顺着问,我就不信除了你还会有人跟钱过不去。”

楚恕之把文件袋塞给赵云澜,大步流星地走了。

赵云澜关上房门,还是坐在沈巍床旁边,定睛一看,沈巍举个碗虽然困难,可小勺浅浅地盛点儿迷糊吞下去已经不成问题了。赵云澜坐着瞧了会儿,光看着还是替人觉得累——照这个吃法,一个小时未必能吃完。

不过他老人家可不着急动手,隔岸观火似的看沈老师小勺吞咽,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喉结上,本能地享受着。

“你、你看什么?”

赵云澜不做声,光绷着嘴唇笑,下巴搁到右膝盖上。

沈巍不明就里重复了一勺,偷偷瞧赵云澜,赵云澜却也在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沈巍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云澜?”

赵云澜脖子歪到肩上,默不作声地对他笑着,很快,他又转一圈脖子,两手落在身侧,眼里都是沉迷,“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看。”

沈巍大窘,侧手想把粥碗搁到床头柜上,奈何掌力不稳,反倒半路泼了赵云澜一袖子。

“哎,你……”

“嘿。”赵云澜拿毛巾随意擦擦,又坐到侧坐到沈巍床前。

沈巍其实很在意突然到来的楚恕之,这个从不出现在病房的人就像老天收回赵云澜陪伴的信号,不过越是在意,越不可能流于表面。

两人一时都是心中有话,却谁也不肯先开口,只并排坐着,听电流发出鸣响。

不过先缴械投降的总是赵云澜。

“沈巍,我能问问,明晚你要我代取的具体是哪几件仪器啊?”

沈巍出乎赵云澜意料的坦诚,立即列起来,“五台电磁辐射测量仪,三组阵列天线,一箱电子管,一箱波导,两箱精电线,就这些。不过电子管和电线都各有若干种规格,分别是——”

赵云澜一下凳子着火似的跳起来,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掩饰住内心的雀跃欢腾——这些都是材料,他还真不信有人闲下派特级任务去消灭元器件的。

“——好了好了,沈大老师,沈大博士,我保证给你点其大件和箱数,行吧?”

沈巍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不是你要问吗?”

赵云澜蹭到床头去,“我问完了。”

沈巍拿过眼镜,戴好,反倒有些不放心,“也是,东西有点儿复杂不好记,我还是应该给你列张单子。”

可没想赵云澜拿纸笔之前先抱住了他的肩膀,眉心抵在沈巍脖颈中央,长舒一口气。

沈巍不明就里,紧张到有些僵硬的左手欲拒还迎很久,轻轻落在赵云澜后颈,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云澜摇头,头发蹭得沈巍皮肤发痒。

又过了一阵,这个埋在自己颈间的孩子突然用力把他往后一扣,两人都倒进床里。沈巍被震得有些疼痛,情不自禁地“呜”出声。可此时的赵云澜却并未向往常一样送来无数的关切,只紧紧扣着他不松手,过了很久,才小声问,“疼吗?”

沈巍不知怎么,忽的气上心头,轻轻用下颌撞了撞赵云澜的脑袋。赵云澜没喊疼,只在沈巍颈间痴痴笑出声来。

沈巍无可奈何,什么赵公子赵社长,这不过就是个只对熟人撒娇的孩子。

再过一阵,赵云澜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我扶你起来看书。”

沈巍摇摇头,看着有点儿吃不住这种情感小节,“你给我纸和笔吧,我想了想,还是写下来稳妥。”

“好。”赵云澜迅速爬起床,心里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底。

南云报社的老地方在翠湖岛上。

从九曲桥去到环岛路长、视野空旷,周围水域藏不住人,岛上却又有能避人的视觉死角,易守难攻,很是理想。

沈巍照例九点就睡下了,他身体在康复期,睡得比一般人长许多也沉许多。赵云澜掐着时间起床,悄悄走到沈巍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的睡颜,听狭小房间里回荡的呼吸,只觉得满足。

“哈……你安心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到的还算早,简单的巡视了一圈,周围安全。临近两点,人一个一个地出现完毕。林静明显有些睡眠不足,气色虚浮,整个人仿佛环绕着无限的怨念。

赵云澜一拍脑门,握住林大才子的手说,“兄弟,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又忘了你还不是——”

林静拍掉赵社长那对咸猪蹄,口气不善,内容却不错,“让您老见笑了,从鄙人有记忆起,您就没没忘过。”

赵云澜挤出个浮夸的微笑,继而又正常起来,“不过,说实话,林大才子,叫你来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我们行动绝不对你保密,绝不逼你参加。”

林静内心都快讥讽炸了,看在工资的面子上勉强忍下,可有件事忍不了,“那好,赵社,趁着大家都在,那你把一件事说清楚吧。”

氛围一下严肃,所幸赵云澜白天就有预感,也不慌张,“那问吧,知无不言。”

“好,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肯定沈老师遭刺杀和你爹有关系?”

赵云澜浮夸地演了一阵,发现没人买账,突然泄气,低下头,口气里透着发自心底的无力,“林静,这个问题涉及我家,不涉及你们和站上,我不答行吗?”

“老赵……”

“不行。”

赵云澜咬死嘴唇,抬眼直盯着他,良久才说出下一句话,“那我明确的告诉你,这个问题我不答。不过,你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林静挑眉,这个不答,行,那换个你不得不答的,“好,那你和沈巍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把赵云澜自己都问住了。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什么关系,不过总不是他心里最期望的关系,也不可能是。

少顷,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点不是什么关系,而是沈巍的身份单纯与否——

“——诸位,不瞒你们说,我这里有一张沈老师列给我的单子,上头是明天晚上十一点,他需要我替他从昆明火车站到站列车上提取的东西——对,很明确了,就是我们要行动的那趟列车。”

赵云澜哗的一下,把纸张抖开。

“——虽然我们大家都不太懂是什么东西,但是祝红,你拿过去看。”

祝红接过列表,借着月光往下看。

“祝红,你确认一下,上面有没有一件我们的目标?”

祝红看完,顺手往右传,“都是普通的元器件。”

赵云澜点点头,“我们的目标,是协助上级组织冒领并销毁一批电报加密设备,这些电子器件,不过就是因为来自同一个产地,所以才在一辆列车上。”

“沈老师出身电气院,他的亲传老师是国内最优秀的电报人才,所以,他要的东西和我们要销毁的东西会恰巧出现在一辆列车上并不奇怪。更进一步,这就是我们要竭尽全力去拉拢他的原因。”

一时间,四围只有沉默。

赵云澜提起声调,认真而不容置疑,“都明白了?”

哪怕是林静都察觉出了不该说话的氛围,没有一缕杂音。

“好,既然都明白了,那我安排一下明天的任务。首先,我们的任务只是协助,再具体,就是协助冒领,或者协助逃跑。纸条上的原话‘冒领事毕’,那说明他们已经有换好了身份,我们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制造转移和销毁的环境,最坏的结果,在逃跑过程中对目标进行销毁。”

“我明天会和沈巍实验室的人一起去领东西,这是已经联系好的事,所以如果需要混乱,他们实验室的仪器遭劫势必会恰当的引起混乱,而且可控,你们懂我意思吗?”

在场几位都点点头。

“第二,再次明确我们的任务只是协助,如果有任何特殊情况,你们必须充分了解并执行——你们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比这次任务重要。”

老楚皱了皱眉,似乎不敢苟同。

“如果目标没能成功销毁,我们可以通过很多其他的手段消除其影响,可是人不一样,现在日军势颓,接下来局面如何倾斜我们已经做过讨论了,你们都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现在出什么问题,我不能给保证。”

“老赵,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不用担心我们。我,红姐,小郭老楚,还有林静,谁没经历过。”

“行,注意注意再注意——注意安全。路线用G-D,制造混乱视情况使用H的8-Z,视你们方便,有人有异议或者需要详解吗?”

一致摇头。

“集合采用B-10,10点布置到位,接头暗号‘明早吃什么’,标准答案‘烧麻饼’,撤离遵循C-3,还是以人身安全为重。明白?”

一致点头。赵云澜舒口气,又觉得胃疼。

“散会。”

“那个,老赵——”

赵云澜回身,“什么事?”

一瞬间,在场的视线都集中到祝红身上,活生生把祝红原本的话堵了回去,“那个,如果他们执行了炸车厢的方案,那……万一……沈老师的东西也在……”

“谢了,不过在站台上炸,胆子也太大了点儿。他们要是能炸早炸了,何必安排冒领这出,你说是不是?”

“是……”

赵云澜转过身,背对着挥挥手,“散了诸位,我路最远,先撤,明儿见——”

“哎,赵云澜!”

赵云澜再次回身,“请讲?”

“那个、沈巍的东西也比不上你重要,你自己也先注意安全。”

赵云澜笑着挥挥手,迈上曲桥消失在夜幕里。

他离开视线的一瞬间,祝红忽然脱力——她只是想提醒赵云澜注意沈巍,可为什么这话就那么难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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